普洱杂志：华尔街and普洱茶
2020-07-11 00:56:54   作者：雷杰龙   来源：普洱杂志    浏览：

1989年春，美国的“赤松道人”比尔·波特登上中国大陆，进行一次寻找中国隐士的奇特之旅。在此之前，他在台湾听说，经过多年的混乱尤其是“文革”的巨大破坏之后，中国大陆的佛教、道教早就被消灭干净，哪里还有什么隐士？但比尔·波特还是一意孤行地来到大陆，进行他的“冒险之行”。因为他坚信，中国尊崇隐士的传统源远流长，而中国隐士的精神是中国传统精神文化的根本和源泉，这样的传统和源泉，经历了几千年的沧桑而长存常新，不可能在短短几十年的动荡里就彻底消逝殆尽。正是抱着这种信念，他踏上了中国的大地。但怎么寻访隐士呢？这可是一个大问题。因为真正的隐士，他们不想让你看见就不会让你看见；即使你看见了他们，他们只要不想让你知道，你也就不会知道。怎么办呢？比尔·波特先生的思路是：一般来说，隐士们是居住在深山里的，而只要有山，就会有森林；只要有森林，就会有木柴；只要有木柴，就会有茶喝；只要有茶喝，就会有禅；只要有禅，就会有隐士。就是顺着这条高山、森林、茶和禅的线索，比尔·波特先生果然不虚此行，来到了中国隐士的天堂——终南山，在那里寻访到了许多让他终生难以忘怀的隐士们，并把他们写在自己的《空谷幽兰》一书里，介绍给美国和西方的读者们。让比尔·波特先生没想到的是，这本书一经出版就引起轰动，而自己也一举名声大振，不得不应邀四处演讲，忙着为人们介绍中国传统文化和中国的隐士。

如今想来，比尔·波特先生和《空谷幽兰》一书在当时的美国和西方世界突然走红并不完全是偶然的。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东方社会阵营正在经历着一场严重的经济和社会危机。那时的中国刚刚改革开放十余年，西方世界正以一种好奇而又复杂的眼光注视着中国。而比尔·波特却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和见闻，告诉西方世界：中国无论怎么变，中国传统文化的根脉都没有断绝，不仅中国的佛教、道教并没有被消灭，中国甚至依然还有许多爱好喝茶和静修的隐士们，他们是中国的隐士精神依旧活着的证据，是中国传统文化精神依旧活着并且生生不息的证据。而这样的证据，对于西方世界那些主张世界文化多元化，关心中国传统文化和想从西方早已盛行的令人感到无比窒息的金钱主义和消费文化中稍作喘息，找到一条精神解脱之路的人们来说，正是一种极大的安慰和鼓舞。

巧合的是，20年后的今年，奥运会，尤其是华尔街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世界再次把目光投向中国，中国再次成为世界瞩目的中心。不同的只是，这一次是美国和西方世界陷入了危机，它们投向中国的目光，已经主要不是担忧而是更多热切的期待。在金融海啸席卷西方世界，华尔街和欧洲的一家家金融巨头不断宣布破产，西方发达国家一个个相继陷入衰退，世界经济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新一轮衰退大潮的时候，他们希望中国的经济继续保持持续、稳定、快速增长的良好势头，为对抗世界经济的衰退和重新振兴保留另一只强劲的引擎（美国这只强劲的引擎已经暂时熄火了）。而更为急切的是，他们希望中国动用自己将近2万亿美元的巨额外汇储备，参加美国政府发起的“救市行动”，大量购进美国的巨额不良金融资产（真是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啊，短短二十年，中国已经从美国原先的债务人，变成了美国最大的债权人），以便提振股市，提振全球对世界经济未来的信心。

在华尔街和世界充满期待的目光中，中国几乎有望成为世界的救世主了。但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中国也拯救不了华尔街，更拯救不了世界。因为华尔街的问题，根子里并不是什么金融问题。

正如许多有识之士指出的，这次从华尔街爆发的金融危机，折射出的骨子里的危机，是美国文明和美国文化的危机，它们源于美国价值观的堕落。近代美国文明和美国文化发端于来自欧洲的新教价值观（如崇尚劳动、勤俭节约和清心寡欲等），但现在，这种价值观早已日益衰微。如今，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正深深陷入在疯狂的消费主义漩涡里，人们拼命追逐最新的财富和肆意消费的乐趣，过度浪费资源，醉生梦死，贪图享受，心灵空虚。在消费主义的肆意怂恿下，在数千万美国人看来，长期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很正常，这导致了贷款债务的持续疯狂增长。而举债度日的惯常生活方式令国家同样背负上了越来越沉重的债务。而美国人却凭借二战后美国主导确立的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美元霸权，为弥补巨大的贸易和消费赤字，绞尽脑汁，想出种种投机办法，不仅只是印刷美元，还不断出售自己的债务，通过美元和债务去侵吞其它国家的资源和财富，数额极为巨大。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是十三、四万亿美元，而其所有债务（包括国家、公司、私人等）早已突破了五十万亿美元！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美国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是早已破产的国家，这在人类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不难想象，依赖这一机制，这个无比贪婪的国家有借无还地使用着全球的资源，将给世界带来多大的毁灭性影响。

凭借美元霸权和华尔街式的金融机制的美国人口仅占世界的5%，却要消费全球30%的资源。而真正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此，而在于美国式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价值观凭借全球化的大潮在世界上肆意蔓延。试想，如果世界上所有的国家、民族，全球数十亿人民都想过上美国式的极端无耻的消费主义的生活，那得需要多少个地球才能支撑全人类的贪婪？

所以，华尔街金融危机的问题根子里是当今世界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的问题。这样的问题，不是中国的2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解决得了的，也不是中国的经济长期持续稳定、高速增长（实际上，中国的GDP永远保持两位数的高速增长也是不现实的）解决得了的。因为在骨子里，华尔街的问题是全世界的问题，是全世界的生活方式和全人类生活价值观的问题。

所以，话题又回来了。回到比尔·波特，回到《空谷幽兰》，回到中国的隐士，回到茶，回到禅，回到中国传统最具特色的生活方式——茶与禅的生活方式。

正如“赤松道人”比尔·波特先生所论，中国的隐士传统是中国精神生活的根基。不知道从什么时代开始，中国的隐士们，就已经开始抛弃城市和平原喧嚣之尘霾而取山岳林泉幽静之神韵；他们清心寡欲，餐风饮露，吃很少的食物，穿很少的衣服，与时代脱节而不与季节脱节；他们生活的目的，不仅是追求孤独自处，清幽安静，生命与自然浑然融为一体的乐趣，也是为了追寻生命觉悟和宇宙万物存在的大道；他们生活价值的核心，不是为了满足自己不断膨胀的贪欲，而恰恰是不断克制消减自己的欲望，不断达到“克己复礼”、复归于“朴”、复归于“清净无我”的合乎自然宇宙生命大道的“赤子之心”与世界和谐无碍的诗意。真正的隐士们，不管离热闹的世俗生活有多么遥远，不管他们是隐居于深山还是匿迹于闹市，但他们其实都没有离开这个世界。因为他们的精神，不管是在什么时代，几乎都受到了世俗人间无比的尊崇。他们的精神虽然令世俗人等“望高山而仰止，崇景行而行止”，但他们的高行懿德和出尘风范，都已经渗透进了庙堂高第和世俗民间的精神和行为之间。联系到金融行为，一个最直接的例子就是，和美国人喜欢高借贷，低储蓄，习惯超前消费，寅吃卯粮不同，不管政府如何鼓励，如何刺激，大多数中国人还是喜欢适度消费，留有余地，未雨绸缪，维持了较低借贷，较高储蓄率的消费金融格局。如今，在华尔街金融危机不可收拾的今天，中国人却尝到了这种习惯的好处——在因金融危机而现金极度匮乏的当下，中国政府和民间却拥有充足的外汇储备和极高的储蓄资金。这让政府还是民间，都对应对几乎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有了一份更加充足的回旋余地和从容淡然的自信。而这份充足的回旋余地和从容淡然的自信，根子里还是来自崇尚茶禅一体的隐士精神里的一种核心精神——对自己欲望的良好控制。

中国茶最早兴盛于唐。唐朝是中国佛教最为兴盛的一个时代。隐居修行的僧人们一般都要坐禅。坐禅就需要保持精神的宁静清醒，防止神疲昏沉。而坐禅的僧人们发现，喝茶能够有效保持精神清醒，延长禅坐的时间，于是，茶就在寺庙里流行开来。而做过一段时间和尚的陆羽，酷爱饮茶，精于茶事，就著了一部《茶经》。《茶经》使饮茶的风尚更加流行，使茶更加融入了禅修（以及道修）者们的生活，以至出现了许多与茶有关的禅宗公案。在这些与茶有关的禅宗公案中，茶就是禅，禅就是茶，茶就是道，道就是茶，茶禅、茶道已经一体，直通天下大道和内心觉悟的不二法门。于是，茶与禅，茶与道就已经成为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隐士文化的一种代称。所以，“赤松道人”比尔·波特才会在1989年春天，来到中国大陆，循着茶和禅的路径，寻找中国的现代隐士。

听说，早在华尔街金融危机爆发之前，普洱茶就已经登陆美国华尔街，并且，各种普洱茶馆，普洱茶会所的装饰和布置，几乎和北京、上海、广州、昆明的一模一样。但愿，普洱茶带给华尔街的，并不仅只是增添了一种来自中国云南的饮料，而是一种浸润在茶中的隐士精神和生命价值观念。

但愿，那些品饮了普洱茶的人们，也能够用眼睛，用心灵参悟品饮一下来自普洱茶的故乡——中国云南所蕴藏着的一种气韵和精神。要知道，中国当代的禅宗大德，隐者大师南怀瑾先生可是无比赞美普洱茶的故乡——云南。他说二十一世纪中国“巽”方当旺，而“巽”就是西南，具体说就是云南。如果要找一个地方隐居，他首选的地方就是云南。因为云南，是新时代的隐者们的天堂。而中国、乃至普洱茶能够真正贡献于华尔街的，也许正是那种浸润在绵绵不绝的悠远茶香中的隐者的精神。

这不仅是中国隐者的精神，也是东方的精神。但愿普洱茶的绵绵茶香在华尔街不断热起来，而那些在为金融为消费疲于奔命焦躁不安的人们，心里慢慢凉下去。

作者：雷杰龙，图文来源：普洱杂志，经授权爱普茶网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