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哲峰:倚邦茨菇塘行纪
2022-12-24 21:39:27   作者:马哲峰   来源:行知茶文化讲习所    浏览:

壬寅年冬月农历大雪节气过后,倏忽之间,茶山上的气候变得寒凉起来。即便在这寒暑不侵的热带高山上,物候依然随着节气变化律动。

倚邦茨菇塘

壬寅年冬月农历大雪节气过后,倏忽之间,茶山上的气候变得寒凉起来。即便在这寒暑不侵的热带高山上,物候依然随着节气变化律动。

约好了倚邦村委会徐辉棋老主任,他现在担任倚邦贡茶历史博物馆的馆长,他早早就开车来到了河边寨陈云杰家里汇合。用过了早点,喝了一泡茶,陈云杰开车载着我们出河边寨,过老街子、曼拱,翻越了两座大山,一个多小时后扺达茨菇塘老寨。

徐辉棋先生头天便约好了茨姑塘的村民小组长石贵平,石贵平组长、罗自云会计,还有年轻的茶农兄弟李政,已经在岔路口等候着我们。提前已经打探好了路况,准备好了农用四轮车。罗自云会计砍了两根树枝,用绳子将其固定在车厢两侧,绑牢固之后,就成了简易的车座。陈云杰主动担当起驾驶的任务,徐辉棋先生和我分坐在车厢两侧,李政站在中间,三人都用双手抓紧驾驶员背后的档杆,发动车辆就出发了。石贵平村长和罗自云会计在骑着摩托车紧随其后。从山梁上沿着之字形的土路缠山而下。路两边都是茶农的生态茶园,入目所见,路旁随时都有果实缀满枝头的橄榄树。徐辉棋先生告诉我说:“这面山坡就叫橄榄坡。”停车的空档,李政顺便摘了几颗橄榄果,用双手搓了搓,又吹掉夹杂的叶子后递给我。随手丢一颗到嘴里咀嚼,先是铺满口腔的苦涩感,迅即就开始回甘生津,与大叶种的茶有着异曲同功之妙。车开出去半天,还是在半山腰上,从早晨开始,乌压压的云层就压在山巅,让人兀自担心会不会下雨。车辆行驶的过程中,不时有从从路旁大树上垂下的藤蔓,眼快手疾的李政总是第一时间将他拂开。遇上斜生的树枝横在路上,徐辉棋先生跳下车,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把小砍刀,上前挥刀将其斩断丢到路旁,所谓的网络拼单砍一刀,怕也是来自于日常生活的经验吧!

好半天才下到谷底,一条清溪潺潺流淌,溪畔木头作栅栏,挡在前行的路上。用途其实是为了防止农家养的牛跑出去。李政下车打开栅栏,陈云杰驱车涉水而过。接下来四轮车的发动机在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中往山上爬去。旱季才挖通的生产道路,仅仅过了一个雨季,丛生的杂草灌木已经遮住了路面,倒伏的大树,滚落的石头,滑落的泥石,动辄将道路阻塞。一行人不得不一次次停下来,一起动手,临时修路。走走停停,手脚并用,不时要开路。多少次眼见着过不去了,又在大家齐心协力下,一次次涉险过关。每遇上糟糕的路段,车辆大幅倾斜的时候,李政都安慰我们说:“不用怕,不会翻。”徐辉棋先生笑道:“你不说,还不知道,说了更担心了。”

倚邦茨菇塘

直到中午时分,一行人才艰难的爬到了山梁上,停下来稍作休息。细心的陈云杰,来的时候,就买了整箱的王老吉,还有饼干和萨其玛供大家充饥。从公路边至此,翻越山谷,已经超过了十公里的路程,耗时一个多小时。至此为止,山体滑坡,前方再也无法通行车辆,完全就要靠两条腿走路了。去的时候,满心火热,加上顺着山梁一路下坡,倒也并不觉得有多累。只是要小心脚下,饶是如此,一个不留神,我脚下打滑,还是狠狠的摔了个屁股墩儿。更加恼人的是荨麻,虽说是时时加小心,还是被它暗戳戳地扎到了,纵使隔着裤子,被刺之后也是针扎般,并且是又痛又痒,不时要伸手挠上一挠,好在过了半个小时之后,这个痛痒感就消失了。徐辉棋先生笑说:四川人称荨麻为神草,野外解手的时候,无意中摘下了荨麻叶子来揩。痛痒难奈,大声喊叫:“这个草会咬人的吆,扎的老子屁股火辣辣地痛。”听的我们都笑出了眼泪,想想都让人觉得酸爽。

两公里过后,陈云杰叫了一声:“到了。”扺近来看,徐辉棋先生已经开始挥动手中的砍刀,披荆斩棘的往前走。一直紧随在我身后的罗自云会计,趋前开路,挥舞手中的涮刀,砍开一条道路。十多米过后,五省大庙的遗址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只是丛生的杂草,将其围在中间。为了能够一睹遗址真容,大家接力用涮刀将杂草灌木砍倒,五省大庙的建筑遗迹展现在众人面前。恍惚间五省大庙的样貌仿佛浮现在眼前,五省大庙沿山势修建,沿着石台阶拾级而上,临路建了一排房子,中间留有过道兼顾大门。我们所站的位置就是穿越门洞后的天井院。两侧都建有厢房。正前方是石挡墙,中轴线上建有过道和台阶。挡墙上方两侧各有一个柱脚石,支撑起大殿的屋檐,巍峨的大殿矗立在山坡上。屋檐下的铃铛随风摇曳,叮当作响。只是眼前的断壁残垣将我们拉回现实的世界中。天井通往大殿的台阶长出了一棵大树,将台阶上的石头都包了进去。茨菇塘的村民搭建了一个简易窝棚,将侥幸留下存来的两块功德碑,还有石雕构件存放其中,使得它们暂且有了个遮风避雨的所在。

倚邦茨菇塘

同大家一起趋步向前,弯下腰身,半蹲在功德碑前细看。徐辉棋先生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纯净水,浇淋在石碑上,然后再用纸巾轻轻擦拭,碑文立马就清晰可辨。其中一块碑额上刻着“流芳百世”四个大字,碑文上有一篇序文:

世袭管理竜得一带地方钱粮事务军功司厅叶为建修庙宇。尝闻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而所贵为善者,莫如广种福田。是故,小寨以来原无庙宇,仰观欲求神灵之有在,将何以居其所乎?所以然者,合境诚心修建五省大庙,则神有在,而人亦有依矣。然建皇图巩固,虽不敢谓益善多多,是修帝道遐昌,亦能足称心田朗朗,则我境既有庙貌巍峨,而人民岂不沾仰神恩乎?至今善果缘成,刊碑于后,百世以下,尚其鑑哉。因此,是序。

序文之后,罗列着捐资人的姓名与捐款的数额。作为地方主政官员,排在首位的是“竜得印官统三寨头目捐银两封。”而后是五省大庙总领会首丁玉龙、石高才与曹大魁。之后依次按照捐款数额高低排列铭刻众人的姓名。落款的时间是咸丰八年孟春月上浣日吉旦立。

另外一块石碑的碑额所刻的四个大字是“永垂不朽”,碑上所镌刻的也是捐资人的姓名和捐款数目。落款的时间同样是咸丰八年孟春月上浣日吉旦立。

统览两块功德碑可知:这座大庙的准确的名称就是五省大庙,所在的地方名叫小寨,当时隶属于竜得叶氏土司的地界,是故由其率领五省会首与三寨头目,客商与寨民共襄盛举,建设了五省大庙,并刊碑为记。

倚邦茨菇塘

身旁的石贵平组长说:“对面的山上,就是倮批大寨、小寨。”应该就是过去史料中记载的竜批大寨和小寨,可以确定其为竜得土司地竜批小寨五省大庙。

曾经隶属于竜得土司地的竜批大寨、小寨,经历改朝换代后行政域的几番调整,如今被划入茨菇塘的地界,隶属于倚邦村委会管辖。除却两块功德碑外,尚有几块石雕构件,雕凿有人物形象、花鸟图案,虽然看上去线条朴拙,却有灵动的感觉,足见石雕匠人的一片赤诚之心。令人诧异的是石抅件上深深的凹陷,罗自云会计看了一眼手中的涮刀解释说:“以前攸乐山的攸乐人在这个地方种地,经常拿它作磨刀石用。”石贵平组长感叹说:“文革的时候,这种石碑发现一块敲掉一块,还好这两块保留了下来。”历经近二百年风雨侵袭,能够保存下来已经殊为不易了。

倚邦茨菇塘

考察结束,我们启身往回走,下坡容易上坡难。在这高海拔的大山上,徒步行走,对于当地人来讲,实在是再寻常不过了,而对于我这种久居城市的人并非易事。罗自云会计走在前面,不时用涮刀砍去枝叶,防止我们再度被荨麻这种有毒的咬人草刺到。看着气喘吁吁紧随他们身后的我,罗自云会计说:“你走路还是可以的嘛!”看看别人的气定神闲,对比自己的连呼带喘,我摇摇头,深知自己无法与山里人在走路上相提并论。

终于回到了山梁上的停车场,没过多久,后面的人就跟了上来,陈云杰手里还拿着一丛石斛花,那是他去时的路上就瞄好的,果然还是带了回来。再度休息的空当,徐辉棋先生抬头就看到了对面一棵大树上的寄生植物,伸手指了指说:“妖怪辫子。”仔细一看,还真的是特别形像。我怂恿陈云杰去拿回来,一旁的罗自云会计三下两下便爬到了树上,颇费了一番力气,才连根拔了下来递给陈云杰。徐辉棋馆长说:“茶农家里的花都是这么来的。”难怪家家户户都养了各种各样奇异的植物,原来都是大自然的馈赠。

回程的时候,李政改骑摩托车载着罗自云会计,我和徐辉棋先生坐上陈云杰开的四轮车,我们朝前走,两辆摩托车殿后。下山的途中,再次体验了惊险万状,或许只有我是这种感受。别个都是一幅司空见惯的模样,陈云杰开着车,还东张西望。半途中,徐辉棋先生叫停大家,开始釆摘路边树上的一种苦果,晚餐就多了一样莱肴。或许是巅簸的时间太长了,感觉人都要散架了,才下到谷底。再次涉水而过,橄榄坡这面的生产道路,日常多有维护,路况明显就好了很多。陈云杰开足马力,巅起来往前跑,还笑着说:“这个是上高速了。”

扺达半坡的时候,我惦念着来时的那棵橄榄树,停下来釆果子,带回去给陈云杰的一双儿女。徐辉棋先生提醒说:“前面有一棵树更老,果子更大。”我们便顺路寻了过去,果如徐辉棋先生所说:“真是果子个大饱满的一棵橄榄树。”“这棵是古树橄榄,更好吃。”这唤起了我的好奇心,咬了一颗来吃,还真是酸甜度更好。让人感叹大自然的神奇,不独是古树茶好喝,就连古树橄榄,都更有滋味。

终于回到了公路边,感觉自己都有些恍惚,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甚至于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又要去一次?问起徐辉棋先生他们一行人步行去五省大庙考察的经历,他说:“摩托车停在河边,后面就一路上去,回来的路上,多少次都是别人在等我,早早的上山,天黑才下来,来回走了八个小时。”我摇摇头说:“换成我,肯定不行。”他又感叹:“别说是你,就是我,现在也走不赢了。”或许,这都是内心怀揣着的那份对于普洱茶的热爱,以及难以割舍的文化情怀。

换乘陈云杰的越野车,我们离开茨菇塘老寨,奔向前方七公里外的茨菇塘新寨。居然同山里一样,手机仍然是没有信号,问起石贵平组长,说是向通信公司申请了许多次也没有下文。这也落得个难得的清静,一天到晚,手机也响过,以及于忘了它的存在,看来我们也不是离了手机不行。

茨菇塘新寨一家茶农的品茶室非常别致,临山而建的茶室,门外的阳台是看风景的绝佳所在。徐辉棋先生指向对面大山说:“那里就是茶马古道出倚邦的磬岭垭口,翻过山去,下到小黑江边就是石磨渡口,过去江就是景洪的勐旺,通往思茅和普洱。”交通变革重塑了茶山的格局,曾经进出茶山的交通要道,如今成了倚邦茶山最边远的寨子。

倚邦茨菇塘

据石贵平组长介绍:“茨菇塘村民小组有四十二户,人口一百九十三人。总共有十多万亩林地,一万余亩生态茶园,森林里还零星散落有古树茶。”我们眺望窗外一望无际的大山,不禁深深的感慨,这么浩瀚的热带森林,怎能不蕴育出天赋异禀的好茶?石组长只用一句话就回答了我对茨菇塘茶叶品质的询问:“他们都管我们的茶叫小曼松。”说完就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倚邦茨菇塘

广袤无际的森林中的五省大庙,无言的诉说着众姓客商的如烟往事。翻山越岭的茶马古道,铭刻了商帮的印迹。默默无闻的山寨,守着风味殊异的茶。等候着远方爱茶人的到来,品味普洱茶的风韵,聆听普洱茶的故事。

作者简介:马哲峰,茶文化学者,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学术委员,行知茶文化丛书编委会主任,主编出版《普洱寻茶记》《读懂中国茶》《普洱六山记》《寻味普洱茶》,连续四年荣登茶媒推荐阅读十大茶书榜单。2022年度新书《读懂普洱茶》即将出版发行,敬请期待。

作者:马哲峰,图文来源:行知茶文化讲习所,经授权爱普茶网转载,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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