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哲峰：蛮砖山小曼乃寻茶记
2023-06-03 22:41:50   作者：马哲峰   来源：行知茶文化讲习所    浏览：

“小曼乃也有古树茶？”第一次从卫成新先生的口中得知这个讯息，难免还是让我吃了一惊，只见卫成新先生笃定的点点头，立马就来了兴趣，想要动身前往小曼乃一探究竟。

从象明乡通往勐仑的公路正在重修，最近四年来，进出象明访茶，都有意避开这条道路。眼前的这条道路，坑洼不平，饶是卫成新先生开的四驱越野车，也是不时要经受剧烈的颠簸。想想那些年，这条道路刚修通的时候，我们驱车在这条路上飞驰而过，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美好的有些不真实。车过速底傣寨，卫成新先生将车停在一家小卖部的门口，进去挑选了两箱饮料。卫成新先生说：“我们去的这家茶农有两个小孩，给孩子带点东西。”长时间接触下来，卫成新先生人情练达的处世态度总是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象明河在速底汇入小黑江，峡谷陡然变得逼仄起来，壁立千仞，高耸入云，蔚为壮观的自然风貌。象仑公路宛如腰带般在崖壁上缠绕远去，幽深河谷中的小黑江水流湍急，卫成新先生驾驶着丰田普拉多越野车全神贯注的盯着路面。曾经有相识的茶农抱怨：“车子不好的话，沿着象仑公路跑上一趟，就得去检修了。”为了去小曼乃寻茶，这是我们不得不走的一条路。半途中遇上挖掘机在施工，看到迎面驶来的车辆，挖掘机主动让开道路，还贴心的将松软的路面压了压，以助我们驱车顺利通过。

车辆驶过一座小桥，身后的岔路口边上立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一行字“曼林茶山”，那是过去我们经常到访的一个蛮砖茶山村落。过桥左转驶向一条小路，看不到任何标识，卫成新先生说：“沿这条路五公里就到小曼乃了。”虽说过往十多年间我们跑了无数趟蛮砖茶山，但从未留意过与曼林岔路口一河之隔就是去往小曼乃的路。同样隶属于蛮砖茶山曼林村委会的村寨，一个是声名显赫，另一个默默无闻。通往小曼乃的水泥路曲曲弯弯，勉强能容纳两辆车交汇。公路在橡胶林中穿行而过，让人不禁感慨世事多变，如今橡胶菲薄的收益都已经干不得吃了，人们重又把生计重心放在了茶树上。

待我们赶到小曼乃寨子，已经时近中午，于是决定午饭后再去探访茶园。环顾小曼乃寨子，大多数人家的住宅都是一层的建筑，茶农家房前栽种的芒果树硕果累累压弯了树枝。卫成新先生相约的这家茶农的主人名叫张志华，曾经做过小曼乃村民小组长、象明乡人大代表。他还不无自豪的宣称，帮人打离婚官司做过辩护人。他的大儿子张长青已经结婚生子，小儿子还在读大学。“一年要十万块，那也要给他读。”张志华支持孩子读书的决心很大。小曼乃是以前就有的地名，瑶族、还有后来划归彝族的本人都曾居住过。一九九五年，从象明高山分出来了十七八户人家搬到小曼乃，虽然早已经划为彝族，当地人习惯上仍然称小曼乃为香堂人寨子。现在有32户138人，有李、张、王、鲁、徐、唐等姓氏。小曼乃属于半山区，低海拔种橡胶树，高海拔种茶树。总共才只有二三十亩雷响田可以种稻谷。古茶树全部位于三岔箐，十多年前套种有小树，有采摘茶果自己育的苗，也有在市场上买回来的苗。多数时候，都是张志华介绍小曼乃的情况，只有在吃不准的时候，坐在一旁的大儿子张长青会及时加以补充。

心细的卫成新先生提前给主人交待了我的饮食习惯，吃饭的时候，碗、碟、筷子等餐具都是簇新的，主人还专门强调说：“这些都是没有用过的。”张志华的孙子站在餐桌前，只顾着低头吃着手里的几颗果子。女主人低声跟孩子说：“不能摘别个家的果子，那家会拷人。”这让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乡村生活的场景，禁不住会心一笑。

天气溽热难耐，简单吃了点东西，顾不上午休，便开始准备上山去看茶。张长青叫来了同村的伙伴王钢，一人骑一辆摩托车，分别载着卫成新先生和我，沿着来时的水泥路飞奔而去。骑出去了一公里多一点，便右拐上了土路，闻听我感叹路不咋个好走，张长青说：“前面有个大长坡才叫陡。”又骑出去三公里，终于让我见识到了这段路途中最陡的一段，硬是沿着之字形土路来回拐着往山上攀爬。沿途他还不忘指着一棵花椒树说：“这棵树的年龄比我都大了。”背阴的路段，地面上长出了绿油油的青苔，摩托车轮干打滑爬不上去，几次三番，我从车上下来步行往上走，张长青骑着空载的摩托车加大油门冲上陡坡。一路都是穿行在橡胶林里，上到山顶上，放眼望去，橡胶林下套种有茶树，看不到割胶的迹象，似乎已经被放弃掉了。沿着山顶的小路骑出去一公里后，将摩托车停靠在路边的树荫下，脚下的小路通往前方的原始森林中，接下来就要靠两只脚步行了。

走出去没多远，便一头扎进了森林里。眼前身后完全是两重天，置身于茂密的森林中，刚刚被炎炎烈日炙烤带给人的灼热感立马消失无踪。身处滋养万物的森林中，仿佛回到了人类祖先的家园，自由自在的感觉油然而生，内心充盈着满满的喜悦感，浑身上下都觉着畅快无比。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松软湿滑，需要时时加以小心。耳畔传来的的婉转动听的声声鸟鸣。不时飘来芬芳迷人的花香，成群结队的蜜蜂震动翅膀发出“嗡嗡”的声响穿梭其间采蜜忙。为了生存繁衍，就连这小小的生灵也是忙碌不停。

沿着森林间幽深的小径步行一公里之后，头前带路的张长青和王钢毫不犹豫的岔入了左手边的小路，路旁立了块牌子，上书“森林抚育，注意防火”八个大字。自此开始沿着山坡上的小路下行。突然，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去用手拨开杂草，一大蓬洁白的蘑菇映入眼帘，餐桌上就此多了一道美味。

继续下行，时见倒伏的大树横在路上。前些时日刚刚下过雨，伴随肆虐的狂风，留下一地狼藉的景象。行将进入雨季，热带雨林气候有着狂暴的一面。前方不远处，就是森林间的古茶园。经历了雨水滋养之后，古茶树爆发似的萌发出新梢。古茶园中有一棵树姿挺拔的古茶树，枝头尽是幼嫩的芽叶，随风摇曳，似乎召唤来人们快快来采摘。两个身背筒包的年轻小伙子，身手敏捷的攀树而上，一面感叹采不赢，一面将采下的鲜叶随手装入筒包。待到他们从树上下来，拉着卫成新先生一起留下影像。意犹未尽的二人指着远处的山坡告诉我说：“那里还有一棵更大的古茶树。”顺着他们的手指望去，隐约可见。但内心有个声音提示自己，应当量力而行。面前是浩瀚的热带雨林，脚下是崎岖坎坷的路途，想想今日还有未竟的行程，于是不得不抱憾而归，一步三回首的踏上归途。

离开位于森林中的三岔箐古茶园，乘坐摩托车折返的途中，骑摩托的张长青突然刹车停在路旁，眼前数米开外，一条蛇吐着信子盘踞在路中间。顺口问他：“这蛇有没有毒？”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觉察到有人到来，它不慌不忙的转向一旁的山坡，蜿蜒游动而去。回到水泥路上，骑行出去不远，张长青再次停了下来。驻足之处，正好是欣赏小曼乃寨子风貌的最佳观景点。果如其所言，远远眺望，像是一个缩微版的中国地图。再度发动摩托车，车辆后轮剧烈摇摆，下车检视，原来是后轮胎不知何时已经磨通了。想想我们走过的路，还好是有惊无险。张长青电话召来表哥载着我，一前一后骑行回到寨子里。没过多久，应援而来的修理工就上门补好了轮胎。

临近黄昏，张家雇请的采茶工满载而归。鼓鼓囊囊的背包中的鲜叶倾倒在竹席上，女主人将其摊放开来。张志华的爱人杨卫香小他十多岁，寨子里人称赞他娶的老婆是挖到宝了，里里外外操持各种活计都是一把好手。她早早就生好了火，将炒茶锅清洗干净，伸出手去试了试，待锅温适度，将称好的鲜叶倒入杀青锅，鲜叶下锅后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一旁的卫成新先生点了点头。早在十多年前，卫成新先生就开始大力推广斜锅炒茶，提供给张家的那口杀青锅，至今都还在使用。大约二十分钟过后，杀青完成。出锅后的杀青叶摊放在簸箕上冷却，而后采用手工揉捻。采摘自三岔箐的古树茶鲜叶得来不易，上佳的原料备受珍视，每道工序都要精益求精，全靠人力手工制作，为的只是能求得品质更好的茶，毕竟其关乎一家人的收益，容不得半点掉以轻心。

从茶地回转之后，就一杯接一杯的大口痛饮男主人大壶泡好的古树茶，补充身体大量散失的水分。纵使这般泡出来的况味茶，仍然难掩茶质的出彩，唇齿间都弥漫着香甜的滋味，让人止不住的赞叹。

从小曼乃回转象明街，发生在身边的一件小事，再次攀扯上了小曼乃。时近五月底，正是一年四季当中最为酷暑难耐的时节。一位小曼乃茶农打电话给卫成新先生，说是要种包谷，要买种子不有钱。请求帮买自家的一点儿茶叶，茶叶卖了不到三千元，还是解决了茶农的燃眉之急。茶农的举动令人意料不到，送了一只自家散养的土鸡，还有一瓶自烤酒给卫成新先生，任凭卫成新先生好说歹说，怎么都推辞不掉。茶农执意放下东西，千恩万谢的走了。往后的日子，亲眼所见，每天都有茶农来找卫成新先生帮买自家的茶叶。

不得不说，六大茶山是当代云南最早复兴的名山头，有深厚的茶文化底蕴，享有盛誉的普洱贡茶产地。但也并非是每个村寨的古树茶都好卖。尤其是当下，一味追求越早越好，使普洱茶深陷困境的诱因之一。

特别是今年，四月份古茶树遭遇干旱，死活发不出来多少。直到进入五月份，多数古茶树才发出来第一波，旺季来临的太晚，山上的茶商早都走光掉了。

实事求是的说，五月份至今这一波头釆的古树茶，一直都是持续晴好天气，品质不差，价格实惠。单凭一个人，或一家企业，无疑是杯水车薪，难以解决茶农面临的困境。卫成新先生自家的仓库里面已经堆满了茶叶，消化不了茶农们的库存。

大山不会走近你，但爱茶人可以进山来。爱茶的你，能否感受到远山在呼唤，能否聆听到茶农的心声呢？

作者简介：马哲峰，勐腊县首届普洱茶文化传播大使，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学术委员，行知茶文化丛书编委会主任，主编出版有《普洱寻茶记》《读懂中国茶》《普洱六山记》《寻味普洱茶》《读懂普洱茶》，连年荣登茶媒体推荐阅读十大茶书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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