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白雨:那时,华宁陶
2021-08-20 02:29:31   作者:吴白雨   来源:普洱杂志    浏览:

华宁的陶原本是民间的陶,百姓的陶,远离权利靠近生活的陶。曾经它是饭碗、油罐、汽锅、茶壶、酒杯、花瓶、笔筒、佛像、香炉,也是泡菜坛、净水器、储米缸,甚至于砖瓦和玩具。

华宁陶

“华宁的陶原本是民间的陶,百姓的陶,远离权利靠近生活的陶。曾经它是饭碗、油罐、汽锅、茶壶、酒杯、花瓶、笔筒、佛像、香炉,也是泡菜坛、净水器、储米缸,甚至于砖瓦和玩具。在没有遭到聚乙烯和甲醛侵蚀的年代里,它是滇中百姓不可缺少的生活伴侣和助手。它因实用、平常、润泽获得了诚实、谦逊、温暖之美。”

我见过数千件华宁陶器物,令人惊奇的是,所有传统的、过去的、手工制作的没有一件丑的东西,任何器物,哪怕是有瑕疵或破损的都坚持着美,而现在的、创新的、依靠机器生产的却鲜有良作。我曾无知地认为这是因为技术迥异,釉方失传所致,其实内在的原因是:旧时工匠以“适用”为器物的根本,现在的美术师则以“装饰”为主要目的。要知道,适用和纯朴同根同源,而装饰却是矫情的近亲。装饰过多难免做作,做作之物终堕丑恶。乾隆皇帝和维多利亚女王,为彰显奢靡,穷极装饰之工,留下一堆如赘肉般的病态之物。毫无疑问,对于一个天生丽质的少女而言,任何多余的粉饰都会破坏她最珍贵的美。从本质上讲,适用的目的是为了最好的为他人服务,装饰的目的却是为了遮掩价值的本身而摄取更多不纯洁的利益。正因如此,有用之物是诚实、耿直的,而装饰之物时常充满欺骗,包藏祸心。在中国陶瓷史上,我常常庆幸在今日受众人追捧的“珠山八友”出生晚了一千年,否则他们以绘画代替陶瓷,以装饰剥夺功用的行为一定会毁坏宋瓷的纯洁和高贵之美。

我的书橱上有一只清末白釉碗,出自华宁普通陶工之手,曾用于百姓之家。即使口沿有几处磕碰和两道裂线,也丝毫不能破坏它的美,影响我对它的怜爱。此碗造型敦厚,比例和谐,釉色单纯,旁侧的两条曲线饱满舒展。没有多余的装饰,也就没有任何的病态。为了防止烫手,胎壁略厚,口沿处细微的翻出,有利于更好的持握。在我看来,这只华宁饭碗的美实在不亚于被日本茶人奉为国宝的那只“伊多茶碗”,如此诚实内敛,富有教养,深藏淳朴之民风。这样的器物难道不是最美的器物么?要知道这样的碗曾经是华宁最为普通和常见的碗。事实上,美的器物都具备含蓄、合理的品质。在传统工艺中,无用的“美”往往加速了美的丧失,只有适用的美才是诚实的美,真正的美。

华宁陶

华宁陶

华宁陶的特色就在于它是民间的平常之物,只有平常的器物才能与人们和谐相处。可是越是平常平淡的东西越容易让人忽略它存在的价值。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往往最不容易被察觉,就像心跳和呼吸一样,安静地陪伴着人类,而我们却时常忘记它们的存在。

昔日的华宁陶是平常的、安静的,在它的面前没有富贵和贫穷,只要你需要就可以用低廉的价格拥有它,无论是吃饭、喝茶、插花、写字还是祭祀、修房,都可见到他的踪影。数十年以前,华宁的陶极其廉价,甚至于不及普通塑料制品的价格,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它只是最为普通的坛坛罐罐。真正的华宁陶就是这样,它不是束之高阁的陈设之物,也不是让人瞻仰的艺术品,从不故作非常之态,也从来不出风头。这是华宁陶曾经所拥有的美德——平常与谦逊,它代表着彩云之南最正宗的工艺传统。

华宁的陶以釉色最为有名,其中传统的绿釉和白釉竟然到达了莹厚如脂,温润华滋的境界。华宁陶曾经的白透露着极浅的黄,是一种如同象牙般温暖奶白。绿色亦古雅温和,让我想起同在抚仙湖畔古滇国青铜器上的苔锈之绿。华宁陶的釉属于不透明的乳浊釉系列,在高温的灼烧下,釉层缓缓流动,填满胎土表层的细孔,因此器物的口沿往往露出些许陶土的暗黄,而底部却形成厚实的釉珠,这些釉珠圆润饱满,垂而不滴,有的竟然成了器物的底足。保存到今天的大多数华宁陶器,都采用了在白釉的底子上随意点染绿釉的方法,绿色在白色上迟缓的流动,形成如山水云雾般的自然图像。著名的唐代长沙窑和宋代钧窑也有类似的流釉工艺,但我更喜爱华宁陶单纯、温润、拙朴的趣味。

华宁陶

华宁陶

望着身后向前走,这就是尊重传统。如果我们失去传统,必将失去珍贵的风土人情和内心的信念。在广阔时空之中,任何的美都不会沿着一个方向固执的向前发展,它总是随着时空的转动往复进行,虽然往往会给人造成错觉上的相悖,但是它不会停留于过去、现在,亦或将来,它会超越时间的界限,历久弥新。正如曾经的华宁陶,无论日出日落,春去秋来,它依然保持着美的品格。

华宁陶

(原文刊载《普洱》杂志)

作者:吴白雨,图文来源:普洱杂志,经授权爱普茶网转载,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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