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知茶文化讲习所:莽枝茶山红土坡行纪
2023-06-13 23:28:37   作者:马哲峰   来源:行知茶文化讲习所    浏览:

红土坡本村人从二〇〇三年开始种茶,多数是二〇〇六年政府扶贫的时候发下的苗子种的茶。往后茶叶市场好起来了,尝到甜头的茶农自己育苗、买苗种茶,持续了好多年。

莽枝茶山红土坡行纪

谁见枝头叶生翅,落入盏中舞蹁跹。

癸卯年仲春时节,首次在王应福家中见识了这种被茶农亲昵的称为飞蚂蚁翅膀的小叶种茶,诗情自心底油然升起,随口就吟诵出了两句诗来,这是发自内心的感叹,大自然总是不经意的展示出神奇的一面,告诫人们古树茶还有许多未解的谜团。

文化地理上的红土坡属于莽枝茶山,行政管辖上隶属于象明彝族乡安乐村委会红土坡村民小组。进出红土坡的道路有两条,一条是走象仑公路至速底傣寨岔入上山的路,沿途经过正在修建的回龙湾水电站、曼丫新寨与曼丫老寨直抵红土坡。最近几年象仑公路修修停停,走这条路就像是越野探险,不光是坐车的人受罪,就连车都受不了,常有人抱怨:“跑一趟这条路,车都得去检修一次。”除非是不得已,几乎不会有人选择这条路线。另一条是从安乐村委会驻地的牛滚塘通往红土坡的公路,稍不留心,就会驾车直接沿着柏油路开到王应福他家院里。究其原因,曼丫方向修上来的是水泥路,安乐方向修下来的是柏油路,在红土坡交汇处没有设置明显的路标所致。春季访茶红土坡,我就住在红土坡村民小组会计王应福家,每天开车跑错路的人数都数不清。我同王应福开玩笑说:“柏油路的尽头是你家吆。”他听了哈哈大笑,好在他家院子很宽,车辆调头很方便,遇有问道的,他家人总是耐心的指引,这是茶山上人家惯有的古道热肠。

红土坡村民小组有户籍的人家总共三十八户,户在人在的只有三十四户一百五十三人。八成以上的住户都是姓王,追寻族源,却是来自不同地方的两支王姓,可惜的是就连他们自己也不能确定老辈人一代代口传下来的王姓来源的命名是哪两个字。王应福这支王家的亲戚族人在红土坡共有十一户,红土坡党支部书记王建国属于另一支王家,他听老人说过一些家族的历史,他们家祖上先从江西来到云南石屏,原本是许姓,由于叔侄纠纷,又来到莽枝,为了避祸改姓王。第一代奔茶山的老祖用担子挑着孩子来到莽枝,找了个寡妇搭伙过日子,二百多年繁衍至今有十二代。

为了能够找寻到寨子先民的一些线索,红土坡村民小组长王志江与会计王应福曾经试图一探究竟。在红土坡山后的茶园里,先民留下的遗迹有多处,能辨识出来字迹的有两方石碑。一方是杨母袁氏的碑,题写碑文的是她景东厅的子婿,她生于乾隆五年(1740),逝于嘉庆十九年(1814),享年七十四岁,在彼时算的上长寿。另一方是王母徐氏的碑,题写碑文之人出任过吏部官员与翰林院大学士,她生于乾隆三十九年(1774),逝于嘉庆十九年(1814),享年四十岁。碑文显示出曾经生活在茶山上的人与外界的联系,他们不但与外界联姻,甚至能敦请位极人臣的高官题写碑文,展现出非凡的交际能力。不难揣测,这与他们拥有的财力有着密切的关系。

红土坡老人的说法,以前是以山顶梁子为界,山那边是秧林,山这边是莽枝。红土坡才是莽枝,红土坡是建国以后才有的叫法。莽枝大寨的人家有些搬到了红土坡,有些搬到了曼丫。红土坡村民坚称他们才是莽枝大寨的承继者,甚至一度想在进出红土坡的位置建立寨门,由于可能影响到道路通行能力最终未能如愿,现在又开始计划先在路口立块大石头刻上字作地标。

土地重新划分以后,原本莽枝大寨的三省大庙地块划分给了秧林,以往莽枝人都称其为小庙。曾经去过多次三省大庙遗址,遗存下来进出大门的石台阶足有数米高,院落的墙基犹存,建筑的规制依稀可辨。劫后遗存的还有一方嘉庆二十一年(1816)所立石碑,来自于江西、湖广与云南的客商捐金修庙,可以想见那时客商云集的兴旺景象。

莽枝茶山红土坡行纪

已经进入了四月份,滴雨未下,茶山干旱,勤快的茶农东跑西瞧,只能零星采下一点茶。趁着闲暇,叫来了红土坡村民小组长王志江,妇女主任张玉仙,一起在王应福家中款白,也就是侃大山的意思。张玉仙家在甲峨山有棵古茶树,往年春茶可以采五公斤鲜叶,今年就发了一枝,只采下来了一市斤。同一棵古茶树上,有的才发芽,有的可以采了,有的已经发老了。往年清明前她家已经有三四十公斤干毛茶了,今年才有二十公斤。树林里的茶树可以采一点,没有树木遮阴的茶园搞不得吃。

红土坡村民小组长王志江详述了茶园的情况。红土坡有古树茶园九百多亩,分布在村寨周边的对门山、茶园梁子、甲峨山、杨细梁子、申家茶园等地块。古茶树大多数是中小叶种,其中最稀有的就属飞蚂蚁翅膀,新梢发出来就是展开的两片小叶子。申家茶园、甲峨山生态最好。杨细梁子有棵树高九米的高杆茶树,没有搭架子很难采,春季只能采下来二三公斤鲜叶。茶园梁子也有两棵树高超过八九米的高杆茶树。王建忠家有棵古茶树发的好,春茶可以采下来十二公斤鲜叶。春茶一季,红土坡古树茶的产量不到两吨。对门山阴坡的古树茶香一点,过去的人喜欢,现在的人喜欢森林气息重的茶,阴坡和阳坡的古树茶都是分开做。

莽枝茶山的各个村寨,直到建国以后都是红土坡的古茶园面积最大。入合作社的时候开始大量砍茶树,一直持续到八十年代都还在砍,但凡是离的近的就砍了。砍完了以后,又放火烧,茶树砍过烧过都不会死。以粮为纲的年代,砍了茶树种庄稼,为了讨生活,肚子不会饿。

红土坡村民生存条件的改善还是来自于茶带来的转机,二〇〇八年,一位外来的老板买下了村集体的土地种茶。卖地后村集体账上有了一百多万元资金,集体决议用来给村民改建房屋,每户新房以五万五千元为标准,交由承包商给二十三户建起新居。

红土坡本村人从二〇〇三年开始种茶,多数是二〇〇六年政府扶贫的时候发下的苗子种的茶。往后茶叶市场好起来了,尝到甜头的茶农自己育苗、买苗种茶,持续了好多年。红土坡村民栽种的乔木茶园面积近三千亩,来红土坡投资买地的老板就种了一千多亩。

为了能够实地领略红土坡古茶园的风貌,小组长王志江,会计王应福与妇女主任张玉仙和我四个人分乘两辆摩托车,沿着寨子里的公路转了大半圈。摩托车停在路边,先是沿着一条生产土路,又岔入一条羊肠小道,一路步行下到了一片陡坡上的古茶园里。举目远眺,隔着深深的沟壑,对面就是王应福家。四下环顾,随处可见东一棵西一棵的古茶树,还真应了当地人“树稀面积大”的土话描述。抬头仰望,眼前有一棵大茶树,树上挂了个蓝底白边儿的牌子,上书“莽枝〇一”的字样,这就是红土坡的茶树王了。王志江、王应福攀着主干就麻溜儿的爬了上去,张玉仙则沿着两个竹竿靠在树杈上搭建的梯子耍杂技般摇摇晃晃走了上去。入眼所见,偌大的树冠,就只有个别枝头稀稀拉拉的冒出有新梢。想要单株采摘鲜叶的话,明显数量够不上炒一锅,不采的话,恐怕很快就要发老了。大自然有着自己的严酷法则,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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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今年春茶季的状况,茶农有的也只是无奈,人力能及的不多。单就采茶来说,茶农要供采茶工吃住。早年王应福自家住的活动板房成了采茶工的住所,卧室、客厅、厨房一应俱全,生活用的设施全部备齐,尤其不可或缺的是无线网,闲下来的采茶工主要是刷手机视频打发时间。采茶工来自各地,墨江来的多一点。也有些割胶的工人会转而来采茶。茶季算点工的话,每人每天的工钱是一百二十元,高峰期会随行就市上涨到一百五十元。王应福总结多年的经验说:“点工采的更标准更干净,论斤称都是搞数量不管质量。”中午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骑着摩托车驮着行李来王应福家里找工,因为当下没有多少茶可采,现有的人手已经足够,王应福将来人打发走了以后,苦笑着说:“往年这个时候招不来人采茶,今年到处是找不到工的采茶人。”

下午两点钟,我们准时来到了张玉仙家,院子宽敞,新建的住房和厂房分开两边。天气炎热,当天采回来的鲜叶已经摊放适度,准备炒制。夫妻两人分工明确,丈夫唐迷方用滚筒杀青机加工乔木茶,妻子张玉仙手工锅炒杀青古树茶。早前都是依照老人的方式,鲜叶也不萎凋直接炒,平锅老古董炒茶法。二〇一四年,一家茶企入驻红土坡,第二年派了两个炒茶师傅来教炒茶,由厂家提供斜锅,他们家分到了一口锅。炒制工艺由此发生改变,增加萎凋槽,改用斜锅炒制,手工揉成抛条,晒干。杀青的环节,要求一口锅投4。5公斤鲜叶,锅温达到300℃以上,杀青时长30分钟。炒出来的茶口感都变了,苦涩味减轻掉了,叶底没有红梗。包括王应福、唐迷方等九家红土坡茶农组成了一个具有实质意义的合作社,同厂家的合作一直延续了下来。二〇二〇年,家在攸乐山的古六山普洱贡茶西双版纳州级非遗传承人泽白来到红土坡,教授王应福、张玉仙炒茶,做好的茶全部收走。家族的传承,厂商的培训,非遗传承人的教授,新一代的茶农融合各种途径学来的炒茶技艺,不断的将其应用在实践环节中,锤炼出精绝的技艺,为的是能够做出理想的好茶,给自己带来更加丰厚的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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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王志江小组长匆匆赶来王应福会计家中,两人一起向我提了一个请求,希望我能利用晚上的空闲时间,到村小组社房,现场给红土坡村民讲一堂课。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虽然没少给在校的大学生们讲过课,也开办了十多年成人培训班,但是给茶农讲课还是头一遭遇上。略作考量之后,我答复他们说:“我尽量讲的让大家能听懂吧!”得到了肯定的回应之后,两个人就忙着去通知村民了。晚上八点半,我们来到了村小组的社房,怀里抱着孩子,甚至有村民家养的狗都跟了过来。村民们站的站,坐的坐,蹲的蹲,七嘴八舌的闲聊,屋里屋外热闹非凡。牛滚塘品茶坊的丁俊大哥与王剑玲大姐夫妻两人专门开车赶了过来,还带了两个杭州来茶山的姑娘一道听讲座。王志江小组长、王应福会计与我面对大家坐在第一排,王志江小组长咳嗽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做过简单的介绍之后,看着眼前满脸好奇的茶农们,开启了茶山的第一课。从茶山的历史,到古茶树资源,再到制茶工艺的演变,以及普洱茶市场的现状,与大家展开了一场面对面的恳谈。当老百姓得知自家的古茶树在清代主要是采办贡茶的时候,发出了声声的感叹,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春季采摘古树鲜叶沿用传统工艺做出来的茶,延续了清代的贡茶血脉,喝到这样的茶,就是得到了皇帝般的享受。对于种茶、做茶、卖茶为生的老百姓来讲,就是得到了文化赋予茶的价值支撑。从许多人热切的眼神中,读出了他们受到了极大的精神鼓舞。

莽枝茶山红土坡行纪

讲座结束后,老百姓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了,也有意犹未尽的茶农驻足闲聊。丁俊大哥与王剑玲大姐驱车带着两个杭州来寻茶的年轻姑娘,随同我一道回到了王应福家中。已经是夜半时分,天上的满天星斗闪烁,地上的人们把盏话茶。古往今来,这样的场景想必是轮番在茶山上演,也终将会一代代延续下去。这就是平凡世界里芸芸众生的命运轮回,这就是绵延不绝的茶山历史传承。每一个平凡如斯的你我是如此的幸运,我们亲身踏上了这方土地,我们亲口品味到了古树茶,它终将融入我们的生命,带给我们深长的回味。

作者简介:马哲峰,勐腊县首届普洱茶文化传播大使,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学术委员,行知茶文化丛书编委会主任,主编出版有《普洱寻茶记》《读懂中国茶》《普洱六山记》《寻味普洱茶》《读懂普洱茶》,连年荣登茶媒体推荐阅读十大茶书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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