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平阳新著《茶神在山上:勐海普洱茶记》选读(三)
2020-07-26 02:11:06   作者:雷平阳   来源:王单单和他的朋友们    浏览:

雷平阳,诗人,云南昭通人,现居昆明。出版诗歌、散文集多部,曾获人民文学奖、诗刊年度奖、十月文学奖、钟山文学奖、扬子江诗歌奖、华语传媒大奖诗歌奖、花地文学排行榜诗歌金奖和鲁

雷平阳

雷平阳,诗人,云南昭通人,现居昆明。出版诗歌、散文集多部,曾获人民文学奖、诗刊年度奖、十月文学奖、钟山文学奖、扬子江诗歌奖、华语传媒大奖诗歌奖、花地文学排行榜诗歌金奖和鲁迅文学奖等奖项。

驿站:南糯山记(二)

接作者上文《雷平阳新著《茶神在山上:勐海普洱茶记》选读(二)》。

在马原的中篇小说《姑娘寨的帕亚马》中,“我”找到了尼人的祖先帕亚马,他将“我”带入了一个神秘莫测的梦幻世界。而当“我”默许儿子沿着“我”的路径去寻找帕亚马时,儿子找到的却只是南糯山中的一个普通茶农。这是祖先身份的血缘式循环?还是一种命运在迥异的空间内展示其非凡与平凡的两种面貌?抑或这仅仅只是不同的目光在端详某一种事物时所见的同一种真相,他们只是外形有别而已?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我”遇见的神奇,在儿子那儿已经彻底地还原为弑父般的日常精神实质。以上4种猜度,可能只适用于对南糯山和尼人有着深入体察的人群,在旁观者和读者群中,也许人们更乐于接受这样的观点:《姑娘寨的帕亚马》乃是马原隐居南糯山后自主的一次灵魂皈依仪式,他在向南糯山献上投名状并为自己填写一张有出处的身份证。

马原初登南糯山时写过一篇短文《南糯山记》,兹录于此:

西双版纳有座南糯山,在景洪偏西方向大约二十几公里。南糯山是有历史名堂的地方,赖因其古茶园遍布山中各处。发现南糯山,我以为是马原的慧眼,出去一张扬,方知又闹了笑话。

谢有顺表情极淡然,说每年都要跑南糯山,至少一次。雷平阳更甚,居然是南糯山数十年的知己,山中大小茶厂的主人都是他的挚友。呜呼!悲夫!头彩早让别人抢了,我的自鸣得意连一个月都没能维持住。

但是他俩也不可以得意很久,因为我意欲做一次超越,把两个好友甩到身后。各自与南糯山的渊源当然无法改变,尤其对平阳兄我唯有甘拜下风。我的超越不可能在昨日,但明天的事就难说了。平阳之于南糯山,再怎样熟络也只是它的客,如此而已。基于此,我的机会也就来了,倘若——我现下只能说倘若——我把南糯山据为己有,我可否自夸将平阳兄甩掉了呢?

就说说我的南糯山吧。2011年2月,我和默默在微博上说话,知道他在西双版纳猫冬写作,就约好了去看他。他和他的朋友虚度在午夜接到我,之后一起吃夜宵。虚度小我4岁,已经携妻儿迁居版纳有年余。当晚提到南糯山,说虚公已在南糯山拿了一块地,准备在山上终老。说山上乃仙境也,古茶林有数百年风华。次早便一同上山,途中说到山上的一个神人虞凡丁。先说他是美食家,又说痴迷于普洱之道,正追寻古法于山中炼制茶丹。当时只说说,这耳入那耳出,根本不走心。虚度带了若干食材上山,说是受虞公之嘱。见面了,却无论如何看不出是上海男人,而且已于山中蛰居六年。其妻是我的同乡、邻居,父亲与我父亲居然是同一单位处室。如此的他乡遇邻,堪称奇中之巧了。锦州未尝有遇便也罢了,同为上海居民,沪上也没缘得遇,这也没什么奇怪,但是在中国西南边陲勐海的一座小山上碰面就绝对不是寻常之遇了。言下知,两家的距离在两百米之内。马原已经到了南糯山了。

凡丁兄正如默默所说,是位真真正正的神仙。6年前他还是上海莫干山路50号中众人皆知的装置艺术家,现已经变身地道的勐海土著。终日奔走于南糯山大小沟壑之间,采尝百草,遍访鬼魅,又夜读古今中外圣贤,俨然山中灵媒。我格外注意到他的两手,竟皲纹纵横,裂隙交织,与山民茶农一般无二。

南糯山令虞凡丁着迷,上海的艺术殿堂关张,寓所卖掉,加入南糯山姑娘寨爱尼人当中,成为寨子的一户村民。虚度兄也在他近旁,毗邻而居的还有版画家周军。

姑娘寨在半山,13户原住民都是哈尼族的一支,称爱尼人,亦称阿卡。虞凡丁、周军两位皆已被接纳成为寨中新住民,虚度是租地户,拟建南糯书院,同样被村中高度认可。

整座南糯山有6个寨子,皆以茶为主要生计,且已经数百载如是。其古茶树在整个滇南产区闻名遐迩。姑娘寨位置最佳,刚好居于云雾线之上,但凡有云雾的季节,祥云瑞雾终日弥漫于眼前脚下,滋润着环布山间的百年老茶树,将日月风雨之精华注入其中,令南糯山古茶悠远而神秘,成就了真正意义的传奇。南糯山比拟仙境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不认可这样的评语,南糯山自己就是仙境本身。我又何须以马原去比拟呢?就是这个道理了。

我马上想入非非,立意追随虚虞二公上南糯山去做姑娘寨的新住民,就此完成对平阳兄的超越。当然想法只是想法,在中国做此等梦想者多矣,能圆梦者少之又少。难虽难,却也并非难于上青天;虞公不就是榜样吗?尚且有他着意相帮,梦或许有成真的可能也说不定呢。我上了一趟南糯山,遂有一个关于姑娘寨的美梦。下山回海口我家,把梦讲给我老婆听,老婆当了真,几番询问、讨论下来,竟也应允让我再上南糯山寻地寻迁居之可能。其间周军、虚度都几度为我看地找卖家,但我期待着虞凡丁的电话,毕竟他早成了姑娘寨村民,他的消息让我觉得离梦更近一点。

有了他电话的次日,我在一个月内两上南糯山。我不是住在景洪,我住海口,所以两上南糯山并非如说来那么容易。但是没有比换居住地更大的事了,就算不容易也要上南糯山。这一次的心境如过山车一般几上几下,幸亏心脏健硕,不然一定肝胆俱残。

周军问到的地块在南糯书院用地上方,奈因形势狭长,不宜建大宅只能弃之。虚度看中的在姑娘寨以外,也暂且搁置不论。虞凡丁看好的则在他自己宅基地旁侧,诸方面俱佳,但无法购得,给我兜头一盆冷水。虞公用心细密,还有一块备用之地,但是其上方有三五户住民,如此,不和我所期盼之格局,又作罢。心落谷底,很失望,也很绝望。因为虞公对寨中所有地形地貌都了如指掌,他说再没有更好的地块,我深信,也几乎断了念想。

虚度忽然灵光乍现,说姑娘寨之上地,且是南糯山地王;虞公说知道那块地,也知道归属有争议,无人能靠一己之力解决。此时,天色向晚,该上归途了。虚度说,不妨看一眼,之后再做计议,我们就去看了。

真是好地块,居于山梁末端的一块台地,视线极其辽阔,背依茶山,古树环绕,是大行政村的属地。忽然想到雷平阳,他是大家,在云南家乡影响极广泛,也许他能助我圆梦。平阳果然法力无边,他告诉勐海的地方政府人员,说有位上海同济大学教授,有意落脚南糯山读书写作、颐养天年。当地政府表示非常欢迎,并具体探寻将马原书舍置于南糯书院之中,让我成为勐海南糯山姑娘寨之荣誉村民。是为我之《南糯山记》。

——2012年3月11日晨于版纳山语林溪

南糯山

在这篇短文中,南糯山还是马原的别处,心向往的某个可以指认的地方。可当建筑范式迥异于土生建筑的九马路书院出现在姑娘寨原始森林下方的山坳上,马原已经是山毛榉旁边,移植而来的一棵地标性的与“沙归拔玛”互相映衬的景观奇木了。他为什么将他的茅庐、精舍、林荫小筑、幽居命名为“九马路书院”呢?我也不知道。

“对面的基诺山上,人们把人鬼神集合与送别的地方,称之为九岔路口,你把自己深居的住地命名为九马路书院,不怕犯忌?”我第一次造访九马路书院时曾这么问过马原。

马原睁圆了他那一双铜铃般的大眼,一脸笑容,俯望着我:“是吗?那太好了,太好了,说明这名字起得太好了!”至此,我认定马原灵魂高过俗尘,乃是一个贝摩(尼人祭司)一样的人物,擅长于以人的身份与鬼神打交道,九马路书院自然也会是南糯山上人鬼神往来不息的一个浩瀚场所。投身山林,自然有着众人皆知的病因,但马原肯定比谁都清楚自己有着一个自给自足的精神整体,他已经不愿在上海或海口的闹市中去冒互相依赖的风险,既然独立与隔离已经成为日常,长安街或南京路与南糯山还存在着什么区别呢?别人为纯粹的独立而备受煎熬,甚至用一生去准备,他来到南糯山,便造了一座独立之塔并拉响了大钟。

雷平阳茶神在山上勐海普洱茶记

原标题:雷平阳新著《茶神在山上——勐海普洱茶记》选读||驿站:南糯山记(二)

作者:雷平阳,图文来源:王单单和他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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