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与茶」茶人蔡襄小传 2022-04-02 00:59:18 作者：周重林 来源：茶业复兴 浏览：
蔡襄（1012—1067），字君谟，福建仙游人。
蔡襄以书法家诗人茶人闻名于世，其自撰的头衔有26个字：“朝奉郎起居舍人知制诰权同判吏部流内铨上骑都尉赐紫金袋”。为官20余年，先后任西京留守推官、馆阁校勘，秘书丞、集贤校理知谏院兼修起居注，在福州、开封、杭州等多地任职。
蔡襄以言论著称，政绩显著，口碑流传至今，后人也极为认可他在科学文化方面作出的重要贡献。蔡襄所撰《荔枝谱》是世界最早介绍荔专著，所创制的“小团茶”影响深远，《茶录》被誉为是陆羽《茶经》后最重要的著作。蔡襄精于书法，真、行、草、隶皆优，与苏东坡、米芾、黄庭坚被称为“宋四家”。著有诗词370首，奏议64篇，杂文584篇，收入《蔡忠惠公文集》，今人编辑有《蔡襄全集》。
《宋史》中蔡襄传记部分，以他的义举作为开篇。
年轻时候的蔡襄，看不惯忠臣被贬，奸臣当道，怒作诗篇《四贤一不肖》，讨伐不肖之徒，力赞忠义之人。《四贤一不肖》是五首诗，分别讴歌范仲淹、尹洙、余靖、欧阳修等四人，怒斥高若讷为不肖之徒。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1022年，年仅12岁的宋仁宗继位，太后垂政，朝政大权都掌握在宰辅吕夷简之手，吏部员外郎的范仲淹上《百官图》，讽刺宰辅吕夷简任人唯亲，弄权谋私。吕夷简看到图后，一直隐忍不发。直到1036年，辽国蠢蠢欲动，时任开封府尹的范仲淹提议迁都洛阳，吕夷简乘机发难，在仁宗的支持下，范仲淹获得了离间君臣关系、结成朋党的罪名，之后被贬黜到饶州。
集贤院校理余靖出面为范仲淹辩护，被贬。
馆阁校勘尹洙上书说，自己范仲淹是师友关系，也是朋党，理应与范仲淹同贬。
欧阳修是怎么卷进来呢？他是看不惯。当时有一位谏官叫高若讷，颇有才名，在范仲淹被贬后落井下石，引发了欧阳修的不满，遂写下《与高司谏书》，痛骂高若讷的趋炎附势，之后被贬。
欧阳修与蔡襄是天圣八年（1030）年同科进士，本来是榜首的欧阳修，因为好发不合时宜的议论，丢了榜首的位置，最后只得了十三名，蔡襄是第十名。
欧阳修被贬，蔡襄等人为其饯行，在晚宴上，蔡襄吟唱出一组诗歌，士子为之高歌，群议炽烈，场面壮观。多少年后，欧阳修回忆道：“君谟作诗，道滋打拍，穆之弹琴。壮哉！何其乐也！”
蔡襄这组诗，立场鲜明地把贤人与小人一并摆上台面，说出士子心中的愤懑，迅速在京城被争相传送抄写，一时洛阳纸贵，当时契丹使者刚好到宋朝，买了此诗返归，在幽州旅馆张贴，蔡襄因此名震天下、流布四方。
1037年，吕夷简失势。蔡襄到洛阳接任欧阳修的留守推官。在洛阳，他与张士逊切磋文法，厘清了文与道的关系，蔡襄领悟到，写文章不是为了官职速进，为官者，要看文牍理政务察民情。蔡襄与宋绶切磋书法，奠定了自己的风格，并因宋绶的推崇，而获得士人赏识。
1041年，宋仁宗任命王素、余靖、欧阳修、蔡襄为谏官。1043年，皇帝独立设谏院，与御史台合称“台谏”，谏官称为司谏、正言。蔡襄担任的就是右正言。谏官的职责是：一是向皇帝提出批评与建议，对朝廷的决策进行评议；二是对各部门官员谏议得失，特别是对宰相为主要的监察对象。谏官选拔很严格，人品关文化关要过，还必须由臣僚推荐，最后由皇帝亲自选定。
蔡襄担任谏官后，为进谏之路开放而欢喜，同时也担心正人君子难以长久立于朝廷，他向皇帝进言说：“担任谏官不难，听取进谏却是难事；听取进谏不难，采纳谏言、按谏言办事却是难事。”宋仁宗在位期间，是谏官的黄金时代，他们充当天子耳目，纠正大臣过错。有一位宽仁的皇帝，爱提意见的臣子才得以展现自己的才华。
1047年，蔡襄出任福建路转运使。宋代的转运使为“漕司”，掌管一路的财政收入，还监管着边防、刑狱以及考察地方官吏。蔡襄在建瓯考察，深入到北苑贡茶生产地了解茶的制作。当时的官焙有32个，但能成贡饼的很少。蔡襄一改过去进贡大饼的传统，把八饼一斤的茶改为二十饼一斤，把大团化为小团，选材上革新过去老嫩不分、新旧不分，只用细嫩茶芽精致小团。为了让小团更具有观赏性，蔡襄研制了很多压茶模具，有龙凤图案，有花草图案，茶饼形状除了圆形外，还有椭圆形、四方形、菱形，外形艺术化的尝试，不仅让小团茶获得皇帝的青睐，也获得高级官员的赞赏，欧阳修讲，自己奋斗了20年，才获赐一枚小饼，遇到贵人才请出来赏玩，喝？那是不可能的。
1051年，蔡襄已回京复任谏官右言正，兼判任三司盐铁勾院。盐铁茶都是国家专卖，是国家税收的主要来源。在京期间，蔡襄与爱茶的宋仁宗有机会在一起喝茶，切磋斗茶技巧。皇帝也会经常问北苑茶的情况，茶圣陆羽写的《茶经》，根本就没有谈到福建建安茶。建安茶是在唐末才逐渐有名，到了五代才成为贡茶。丁谓在任福建路转运使的时候，创造出大饼茶，已经誉满京华。丁谓又编撰了三卷本的《北苑茶录》，供君臣赏读。
蔡襄现在又创制了深受皇帝与高级官员喜欢的小龙团，自己对茶的坚决又有独到之处，于是他向皇帝进献了自己深入研究的饮茶心法《茶录》。此篇一出，独领宋代茶风百年，绵延至今。
皇帝爱蔡襄的茶，也爱他的书法。
1052年，蔡襄受命摹写真宗皇帝的《奉神述》。
这一年，皇宫的重修失火被毁的“奉神殿”，皇帝亲自来写碑额，内文由蔡襄来写。蔡襄拿到皇帝写的“真宗章圣制奉神述并御笔”后，大发议论，真宗是仁宗的父亲，谥号为“文明武定章圣元孝皇帝”，简写不恭敬，全写又太多，还不如不要。还有，“御笔”，用词不当，“御”是在世臣子不方便直呼当朝皇帝姓名而用的专用词，且古人极少用“御笔”二字。最后蔡襄建议，用“真宗皇帝制奉神述并书石”。宋仁宗最后接纳了蔡襄的意见。
蔡襄成书后，仁宗非常开心，特赐上骑都尉（七级勋号）和紫金鱼袋臣（四品荣誉），还亲书“君谟”两字，奖励给蔡襄作为自己的字，母亲与夫人都得到加封，父亲与祖父都受到追赠。
蔡襄是名，字为君谟。襄有辅佐之意，谟是谋略的意思，君谟自然就是为君谋略。蔡襄为了答谢皇帝对自己的恩宠，写了感谢信《谢赐御书诗表》，足足有38行，现仍存于世。可以想象，皇帝拿到自己喜欢的书法，内心多么激动。
《宋史》里说，蔡襄书法为当时第一，宋仁宗尤其爱蔡襄的书法。宋仁宗经常以各种理由向蔡襄索要书法，你别以为皇帝问臣子要就每次都能要到，宋仁宗还真被蔡襄拒绝过一次。1054年，宋仁宗宠爱的张贵妃身亡，皇帝想以“皇后”身份追册，要立碑的《温成皇后碑》求字于蔡襄，蔡襄以不是分内事拒绝了。
欧阳修说，蔡襄这个人，非常珍惜自己的笔墨，也因为如此，才更显得珍贵。欧阳修本人也非常喜欢蔡襄的字。蔡襄在给欧阳修写的一封信里说自己拒绝皇帝原因：“从前得以侍奉陛下，经常有圣旨，命令我写御撰碑文、宫寺题榜，甚至有功劳和仁德的大家族，也请求朝廷下令让我写字。我感到近来书写碑志，就会有财物的收益；若奉朝廷之命写，就有专门机关保存，那是待诏的职责。”
说到底，是蔡襄珍惜自己的羽毛，皇后有名号，有哀册，但从来没有皇后葬礼有过墓志铭的。
蔡襄也留有很多轶事。蔡襄是个大胡子，人称美髯翁。有一天宋仁宗问蔡襄：“你的胡须非常漂亮，晚上睡觉时把它盖在被子之下，还是把它放在外面呢？”蔡襄一时语塞，他无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蔡襄回到家后，晚上睡觉时，想着仁宗的话，先是把胡须放在被子外面，觉得不对。又把胡子放在里面，还是不对，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蔡襄在福建路任转运使时，修建了中国第一座海港大石桥万安桥（洛阳桥），横跨泉州湾。在江底沿着桥梁中线抛置了大量的大石块，形成一条横跨江底的矮石堤，以此作为桥墩的基址。然后用一排横、一排直的条石砌筑桥墩，再种海蛎以固桥基，于桥上下两侧滩涂土，植石以附蛎，以减缓江流速度，使不致动摇桥墩两侧基础。桥成之后，蔡襄手书《万安桥记》并刻石立碑，“渡实去海，去舟而徒，易危而安，民莫不利”。
蔡襄还组织人马，从福州始沿途栽植树至泉州、漳州，计长700里。它既可防止水土流失，又可遮掩道路，使过往客商在炎日酷暑之时，免受骄阳暴晒之苦。当地民谣唱道：“夹道松，夹道松，问谁栽之我蔡公，行人六月不知暑，千古万古摇清风。”蔡襄有《青松颂》：谁种青松在塔西，塔高松矮不相齐。时人莫道青松小，他日松高塔又低。
福建建安能仁寺的和尚送给蔡襄四饼茶，名叫“石岩白”，是寺里岩石缝里生长出来，非常珍贵，一年才能做成八饼。过了一年多后，蔡襄回到京师开封，去拜访朋友王禹玉。王禹玉用上好的茶招待他，他端着碗还没有喝，只用鼻子闻了闻，就说：“这茶极像能仁寺的石岩白，你是怎么得到的？”主人不大相信，就去找茶帖来查验，一看，果然是“石岩白”，于是大加佩服。
范仲淹诗作《采茶歌》里有一句为“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翠涛起”，蔡襄觉得形容得不妥，因为好的茶，颜色是白的，翠绿是下等茶。所以他建议把“绿尘飞”改为“玉尘飞”，把“翠涛起”改为“素涛起”，范仲淹认可蔡襄的水平，自然就改了诗文。
有一次苏舜元和蔡襄斗茶，蔡襄泡的茶不但好，而且用有名的惠山泉点茶。苏舜元泡的茶呢，稍差点，可他头脑灵光，用竹沥水点茶，逆袭取胜，斗败了蔡襄。
苏轼讲，蔡襄晚年，因为病，不能喝茶，他就自己煮茶玩。
蔡襄兴茶，除有《茶录》外，还有《北苑十咏》等诗作。皇帝爱蔡襄书法，也爱蔡襄做的茶，而蔡襄的茶与书法，也因为皇帝的推广，而在士大夫之间流行，宋茶之风雅，蔡襄功劳善莫大焉。
作者简介：周重林，学者、作家，潜心研究茶学近20年，著有多部畅销茶学著作，代表作有《茶叶战争》《茶之基本》，茶文入选全国高考，各地会考、联考。周重林长于把茶文化放入人类思想史中体察，研究具有独创性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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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重林，图文来源：茶业复兴，经授权爱普茶网转载，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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